由家具、生活用具而至建筑及園林,正可以看作是中國文明的“入口”,而在進入中國文明長長的甬道時,很有可能,正是作為一種語言的木頭本身起到了巨大的中介作用。比較起石頭建筑的堅硬、沉重、剛烈、整飭來,木頭建筑及園林質地熟軟,自然、樸素、親切、友好,更富有天然的生命情調和人情味。中西建筑雖然同樣經歷了木質結構時期,但西方很快開始轉向石材,這順便可以解釋為什么歐美人對東方文明的隔膜—他們一直住在被稱為“石頭的史書”的建筑里,他們的原始文化中始終有一種巫術意義上的“戀石”—他們的建筑風格也因此而與東方產生了巨大的審美分野,從希臘、羅馬時代奠定的古典柱式建筑系統(tǒng),經過意大利文藝復興、法國古典主義、直至十九世紀的復古思潮,一脈相承的柱式整套規(guī)則,由初創(chuàng)到純熟地運用幾何、數學的理性分析,上升為理論著述,他們在數的和諧、恰當的比例、尺度、視覺偏差的校正、尊嚴性、紀念性的表達等方面都為世人所矚目,當然,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為追求藝術而忽視了功能,強調理性而抹殺了人性等問題。這是利用“實物”得出的簡單差異,再進一步,如果說西方人使用石頭“工具”并使之理性化、制度化,那么,中國人則從文化到個人,都可以說已深深地楔入了一種叫“木性”的東西,理解了這一點,就能更好地理解中國的傳統(tǒng)。
點,就能更好地理解中國的傳統(tǒng)。 相傳,在中國的東漢時期,河內(今河南黃河北)人丁蘭因幼年父母雙亡,常常思念父母的養(yǎng)育之恩,于是用木頭刻成雙親的雕像,事之如生,每日三餐敬過雙親后自己方才食用,出門前一定稟告,回家后一定面見,時間既久,其妻對木像便不太恭敬了,竟好奇地用針去刺木像的手指,木像的手指頓時就有血流了出來。丁蘭回家后,如往日一樣準備面見木像,忽見木像眼中垂淚,問明實情,大為盛怒,頓時就將妻子休了。
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木頭故事,實際上,中國人是不會懷疑這個虛假故事的真實感情的。我要強調的是,生活在木頭的包圍之中,你必須用木頭這個“工具”來理解中國文化的很多方面。如果要用一塊小小的木頭和數字來搭配出一個故事,我會這樣講:古希臘人最初就是用一塊小木頭制成了一弦琴,帶著“一切皆數”的哲學精神,然后就在上邊反復地實驗,然后找到了構成音樂的一切元素。而在遙遠的中國,《莊子·天下篇》則定下了另一種基調:一尺之棰,日取其半,萬世不竭……文:《木頭里的東方》代序 選段